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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看過上篇的在這裡>> 【我的心碎自白】上集。一輩子無法完全原諒自己的一件事

到了急診室一下車,我就看到一整組(至少超過6個人)的醫護人員在門口等候。大家快速地把宥宥移到急救室,並且要我在旁邊候診區等候。沒多久,里歐也趕到醫院,我已經不太記得當初的情況,我只記得醫生從急救室走出來那一刻。他跟我們說:「很不幸的,你兒子的右腳受損太嚴重,我們無法接回去。」我的世界瞬間崩塌,我忍不住的放聲大哭,用一種超出嘶吼的哭聲,所以哭聲反而變得很小聲。

我的心沒有這麼痛過,這是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感覺!「心如刀割」這成語根本不足以形容。我不斷重複著「他最喜歡的運動是足球,但我害他失去了他的腳,我不應該用腳踏車載他的,這都是我的錯!」里歐在旁邊很鎮定地聽醫生解釋宥宥的情況,好像宥宥只是小病住院一樣,而我在旁邊只是哭個不停。

社工來關心我的情況,但我根本沒有辦法說話,她只好拿了一盒衛生紙給我,然後去跟里歐講話。過了一會兒,護士來跟我們說我們可以進去看宥宥了,宥宥因為鎮定劑陷入沉睡中,小小的身軀軟綿綿的,脖子上圍了一個大護頸,右小腿被包得跟木乃伊一樣。我看到床尾放了一包「用繃帶跟塑膠袋」包起來的東西,那是他的右前腳,還有他斷成兩半的右鞋。兒科醫生來跟我解釋他們會進行手術把已經完全被切斷的前半腳切口處清理乾淨,當時的我只希望能保留越多腳掌部分越好,我問他你們會盡量保留我兒子的腳掌嗎?他說他們當然盡量。

一個又一個的醫護人員來自我介紹,一堆在台灣醫院我連聽都沒聽過的不同科別醫師和護理師,當然還有社工。我根本不記得他們誰是誰,也無法專心聽他們說了什麼,我的大腦呈現當機狀態。一直到有個醫生還是護士問我:「妳的腳還好嗎?」我這才發現我的右腳踝腫得跟麵龜一樣,我把鞋子脫下來後就再也穿不上了。

我一點不在意我的腳,這跟我兒子的傷比起來算什麼!我說沒關係,反正我就坐在這裡,沒有要去哪裡。接下來就是跟里歐在宥宥的床邊等待開刀,在密閉的急救室裡,我已經不記得我跟里歐說了多少埋怨怪罪他的話,我把氣出在里歐身上,因為他是那個一直說服我在雪梨騎腳踏車很沒什麼的人。宥宥才來雪梨六個月,發生意外的前一週,我才因為要不要買車這件事跟里歐大吵一架,意外的前兩天我們剛去看了車,我看到他偷偷的在擦眼淚。

直到宥宥晚點要送進開刀房把傷清乾淨,我們要移到等候區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走不動,護士拿了拖鞋跟輪椅給我們,讓里歐推我到等候區。社工又來了,我還是不記得她跟我說了什麼,我只記得我跟一個機器人一樣,不斷重複著「他最喜歡的運動是足球,但我害他失去了他的腳,我不應該用腳踏車載他,這都是我的錯!」,我也再次跟她說身為護理人員的我,我第一眼看到那隻腳掌就知道沒救了。她說:「這也是我們擔心的,我們知道醫護人員通常因為比較了解醫療知識,所以更難處理這個情緒。」

我不知道我到底聽了多少次「這只是一個意外,這完全不是你的錯。」但我就是覺得這是我的錯,我雖然沒有駕照,但我可以帶他坐公車呀!本來我是打算帶他坐公車,出門前我要他換上襯衫跟新買的褲子,所以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我去牽腳踏車的時候,他還問我「媽媽,我們不是要坐公車嗎?」但現在襯衫跟褲子都已經被剪爛了,他再也穿不到了。

社工要我在宥宥去開刀房的時候,也去成人急診就醫。不斷提醒我「要把自己照顧好,才能照顧孩子」。我讓里歐推我去急診,一路上都是沉默。因為我只是輕傷,所以在成人急診室等了很久才照X光,護士說看起來沒有骨折,只是比較嚴重的扭傷而已。因此,我更恨我自己了!為什麼我跟宥宥一起被車撞,但失去腳的是他不是我,我才是那個該被逞罰的人啊!而且我不是運動健將,宥宥是多麼的擅長和熱愛運動,他前兩個禮拜才學會騎腳踏車的呀!上天可以把我的腳換給他嗎?

我開始不能呼吸,開始再次抱怨起里歐,我要他把我推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一到急診外,我開始發瘋似地責怪里歐,我怪他自私、我怪他不懂得當家長的心情、我說他是個沒責任感的男人,沒資格跟我跟宥宥在一起,我恨我自己沒有受傷受罪。我恨他,我更恨我自己選擇相信他。他沒有解釋太多,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最後他跟我說:「我們可以一起走過的。」但是,那時的我卻不覺得,我超級恨他,我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

——待續——

愛麗絲夢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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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長庚護專畢業/澳洲格里菲斯大學護理系畢業,不誤正業一頭鑽進烘焙世界的護理師。開過5年餐廳,因父母早逝,離婚後又背一身債因此頓時失去方向,決定獨自帶著當時3歲的兒子開始環遊世界,最後落腳澳洲雪梨。原以為正要安定下來,一場嚴重車禍再次改變我的人生。 希望我的經歷和生活,能鼓勵覺得自己在人生谷底的你/妳。(育有一子,五歲)